于是，一些企業(yè)開始選擇投資全新行業(yè)。華豐紡織集團是晉江隔壁石獅市的龍頭紡織企業(yè)，2006年在韓國上市。然而，財新記者在華豐紡織總部的工廠看到，一個紡紗分公司一片蕭條，生產線僅五分之一在開工。員工告訴記者，由于沒訂單，工人12月中旬就全部放假回家。而華豐紡織另一分公司經理則稱，華豐注冊在香港，老板已經很少來紡織廠，聽說已經開始投資茶葉和礦產。

　　很多晉江企業(yè)都是不上市沒錢，上了不知怎么用錢。而一旦啟動上市計劃，他們都被政府、風投、中介們推著前進。有些企業(yè)為了節(jié)省成本，不得不選擇門檻低、手續(xù)快的市場倉促IPO。

　　上市產業(yè)鏈大撒胡椒面

　　“上市都是中介在做。前幾年企業(yè)爭‘國家馳名商標’的時候，也是企業(yè)給錢，中介運作。”陳偉進告訴財新記者，“晉江老板喜歡聚一起喝茶喝酒，一個上市了，就會把團隊介紹給其他人。”

　　在晉江，中介上門找公司是常態(tài)，券商、投行都有業(yè)務員負責晉江企業(yè)，一些券商還在晉江設立了辦事處，專門負責上市，甚至銀行直投部門也積極參與其中。其他各類風投、PE，以及或有名或陌生的律師、會計事務所，紛紛涌入晉江。

　　馬明是亞太匯集集團合伙人，在中介牽線下，他到晉江幫助兩個企業(yè)規(guī)范財務，然后做上市。這次，他考察的一個企業(yè)上市的目標市場竟然是泰國。他說，泰國證券交易所將推出國際版的消息已在圈內傳開，目前有超過15家中國企業(yè)希望去泰國上市。對這次接觸的晉江企業(yè)，他評價稱，“做的生意挺多，但往往只有一塊業(yè)務有上市潛力。但泰國對上市公司分紅要求嚴格，每年不得低于3%。如果財務上老老實實，很多利潤微薄的晉江企業(yè)恐怕很難如愿上市。”

　　包括馬明在內的多位采訪者都指出，在晉江幫忙做上市的中介非常多，但良莠不齊。倪忠森回憶稱，有好些中介找到他說要合作幫助企業(yè)上市，“連財務報表都不會看的也想做上市的生意，這樣的人真不敢見。”

　　中介幫助企業(yè)上市的手法也多種多樣。前述金雞服飾中介指出，某些資產管理公司并不尋求高額咨詢費，甚至打著免費做上市的旗號，但要求4%到9%的股份。加上引入的風投公司，有些上市企業(yè)創(chuàng)始人家族的股份攤薄至僅50%。

　　倪忠森則介紹，有些PE公司在晉江甚至只看行業(yè)，并不關心具體企業(yè)，像“撒胡椒面”一樣投資。資料顯示，一家名為財富投資的PE就在好幾個德國上市企業(yè)中占有6%到9%不等的股權。

　　對于企業(yè)不惜大量稀釋股份上市，倪忠森指出，有些企業(yè)是在中介幫助下玩“空手套白狼”，“一個產值只有6000萬的企業(yè)，財務數(shù)據(jù)造出6億，即使股份攤薄，只要能圈到錢也是劃算的。”他說，“上市給穿漂亮衣服是當然的，但是有些造假真是太離譜了。”而一旦開始做假賬，后續(xù)就是一條不歸路，每年財報數(shù)據(jù)都得跟著造假。

　　東窗事發(fā)者也不鮮見。陳偉進告訴財新記者，運動服飾公司德爾惠在籌備上市時交給中介運作，三年前被政府查出財務造假，“那時候還說要抓德爾惠的人，中介真是害人”。德爾惠現(xiàn)在改變計劃，準備在上海證券交易所上市。日前，證監(jiān)會已受理德爾惠IPO申請。

　　喜得龍2008年上市涉嫌造假，則拉下了大牌中介。2008年，高盛4億元入股喜得龍，2008年幫助其香港上市，保薦機構是高盛和德銀，安永擔任審計。但公司IPO前十天突然終止上市，媒體報道喜得龍涉嫌虛假借貸，財務也未能通過審核。但在高盛幫助下，公司最終于2009年在美國納斯達克借殼上市。

　　上市成功的企業(yè)這兩年也先后爆出丑聞。美國渾水公司等對沖基金2010年開始通過揭露中概股造假做空市場。此后雪球越滾越大，近期美國證監(jiān)會更是因為財務造假問題將四大會計事務所告上法庭。

　　目前，納斯達克上市的晉江左岸服飾在美國券商公布的調查黑名單里排在首位。前述金雞高管透露，左岸服飾和另一家晉江服裝企業(yè)聘用了相同的財務機構，“兩家不同企業(yè)，相同的財報，能不出事么?”

　　在上市產業(yè)鏈的最前端，是海外的各大證券交易所。晉江金融上市辦公室(下稱上市辦)人員透露，過去幾年，香港交易所、新加坡交易所等都曾來晉江做推介會。他介紹，海外的交易所公司化運作，有盈利需求，晉江企業(yè)密集批量在某個市場上市也是交易所的業(yè)績。

　　“德國法蘭克福市場上市部副總裁阮宇星每年都會來晉江兩三次。”倪忠森說。阮宇星近年頻繁在國內各大金融會議上露面，宣傳法蘭克福市場，鼓勵中國企業(yè)赴德上市。晉江企業(yè)以及周邊石獅、南安，臨近的福州等地企業(yè)，成了法蘭克福上市的生力軍。

　　阮宇星曾列舉德國上市的諸多好處：程序簡單，不存在排隊現(xiàn)象，不會因為金融海嘯停發(fā)IPO，完全市場化管理;德國金融監(jiān)管局的審批是注冊式或備案式審批，操作中不進行實質性審批;上市只看融資故事和要求是否合理，財務數(shù)字是否真實并不是審查對象，其審查對象只是按照《歐盟招股說明書法》，審查招股說明書內容是否齊全;招股說明書的審批一般不超過20個工作日;重要的是，法蘭克福上市費用較低，掛牌上市5500歐元(約合4.4萬元人民幣)，每年年費1萬歐元(約合8萬元人民幣)。二次發(fā)行成本占融資額的3.3%，同時二次發(fā)行只要不超過總市值的10%，就不需要德國金融監(jiān)管局審批。

　　德國上市熱剛剛興起，早先火爆的新加坡市場卻傳出問題。生產基地位于中國的“龍籌股”板塊六只股票違約，遭遇信用危機。在新加坡市場上市的中國企業(yè)本來比在香港和內地上市的企業(yè)估值低，因為新加坡市場不是特別認可中國概念股票。有些中國公司在新加坡上市之后又拆分了業(yè)務去臺灣上市。2010年4月，因市值、成交量雙低，晉江以生產果凍起家的蠟筆小新公司選擇了從新加坡退市，轉投香港交易所。2005年蠟筆小新以“中國休閑食品”(China Lifestyle food)之名新交所上市時發(fā)行價是28.5分新幣(約合1.5元人民幣)，而退市回購價是17.8分新幣(約合1元人民幣)。退市一年后，蠟筆小新轉到了香港市場募資7.47億港元，除去傭金等費用，獲得5.42億港元進賬。

　　倪忠森告訴財新記者，類似蠟筆小新這種轉戰(zhàn)交易所的手法并不新奇。對于傳統(tǒng)制造業(yè)，上下游關聯(lián)企業(yè)很多，一些上市企業(yè)并未披露所有關聯(lián)交易。而他們資本騰挪的慣用手法是——先在一個海外市場買殼或IPO上市，再通過上下游鏈條輸送利益，轉移資本，棄殼退市后，如法炮制再上其他市場圈錢。

　　“政企互動”難繼

　　多位采訪對象提及，晉江企業(yè)上市最大的成本并非上市相關費用，而是稅收。晉江市政府鼓勵扶持上市企業(yè)，篩選上市后備團隊時最重要的標準就是稅收。

　　根據(jù)晉江市有關部門提供給財新記者的材料，截至今年5月，晉江已有39家上市公司，107家后備上市企業(yè)。企業(yè)募集資金折合人民幣約230億元，證券市場總市值超1800億元。政府稅收隨之大幅拉升。截至2011年底，37家上市公司預計納稅36億元，占財政總收入27%，增長35%;90家上市后備企業(yè)預計納稅21億元，占財政總收入16%，增長42%。上市公司、后備企業(yè)為地方政府新增納稅16億元，占財政總收入增量的48.5%。

　　多位中介告訴財新記者，企業(yè)如果想進上市后備隊，納稅達標是硬規(guī)定。晉江的家族企業(yè)從財務管理到納稅都不規(guī)范。“產能、規(guī)�？梢蕴搱�，納稅這邊卡死。”陳偉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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